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稻草稀饭

发布日期:2008-11-24|作者:王秋珍

□ 王秋珍

      那是夏天的故事。日子却像寒冷的季节,进展得很慢。云卷云舒,不知哪一片是雨云;日复一日,不知哪一天不用烧稀饭。是的,一天又一天,晚饭烧的总是稀饭。

      灶台很大,很高。锅一共有三口,里面的那口特别大,一般煮猪食,外面的这口最小,炒菜。烧稀饭的是中间的这口。和如今煤气灶上的锅比起来,它不知要大上多少倍。在那个粮食匮乏又整天在田里劳作的年代,一家五口人的稀饭可想而知该烧多少了。

      稀薄的阳光从黑瓦的罅隙里漏出来,像一串长长的省略号,在无比悠长地嘲笑我,嘲笑一个孩子想玩又没得玩的窘态。灶后堆的是稻草,用小小的手扯过一些,折上两折,塞进大大的灶肚,只是一点工夫,它就烧没了,又该赶紧续第二把。等烧上一段时间,灶肚里的灰会积下不少,还要一锹一锹地退灰。挂在脸上的,往往分不清是汗还是灰,也许是两者调和的脸谱吧。

      我从小就是个没有耐心的人。父亲经常举例说,我哥拣稻穗能坚持很久,我却是没拣上几个就不干了,有时还会一嘟嘴,把稻穗随手丢掉。这样的我,要在夏天烧一大锅稀饭,还真是一件头疼的事啊!在漫长的等待后,锅烧开了。我打开那个沉重的木头锅盖,眼睛往锅沿扫。要不了多久,那里就会有孩子最盼望的美食。      说来你也许不信,稀饭漫上锅沿后,会在上面结一层透亮的东西,薄薄的,俗称“稀面”。有些孩子冬天脸上干干,像拉了一张薄薄的网,我们东阳话叫“结稀面”。我至今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。但那时,“稀面”确实是烧稀饭最大的馈赠。不过,它一般要到稀饭烧好了才真正结成一圈,脆脆的,轻轻一掰,就到了手中。

      而要等稀饭烧好是件困难的事情。母亲曾告诉我,中间那些白白的东西烧没了,稀饭就糊了,好了。我不停地爬上小矮凳去看。我发现,稀饭中间确实有那玩意,有点像面糊,又像一个漩涡,会转动。我总喜欢偷偷地用铜瓢将它们舀掉,一下一下,看着它们很快地减少,小小的心里像蜜蜂在嬉闹。这样做的结局是,我烧的稀饭特别像泡饭。但谁也没有说我,照样吸溜吸溜地喝,此起彼伏的声音赶走了我内心那一点点的不安。虽然,我明白,父母亲一定是知道原因的。

      日子是自己放给自己看的电影,所有的话语都像在自说自话。我曾在成人后与同龄人说起种种事情,他们却没有我这样的经历,有人甚至会生出一种吃惊的表情。父亲说,是我们没本事,让你们跟着受苦。语气是平淡的,却有一种来自骨子里的不屈和怜爱。

      其实,我一直都在庆幸,庆幸自己能成长在这样的家庭。汗水和泪水让我更懂得了珍惜。午夜梦回,我常常觉得自己站在那个灰白色的大灶旁,看见母亲搅玉米糊,看见父亲把番薯放进炉膛灰堆里,还有小小的我,在用稻草烧稀饭……

      真的,什么时候能再吸溜溜地喝上一碗稻草稀饭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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